GAO YUHANG
这是产生于2021年的计划,在疫情发生的第二年。
那时城市经历颠覆性的变化,人们生活受限,市面奔溃煎熬,网络上信息如乱枝,遮掩眼前的世界,城市里散发着焦躁的气氛,人们似乎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总有持续不断的工程与计划在执行。那段时间,我有些疲于持续的在如此分裂的环境下,高频次的输出和吸收。当时刚好读完何伟的《江城》,里面对一个普通中国县城的描述,就像一股温柔的力量,让我重新对身周的城市与人群产生一种陌生的好奇感。眼看在彼此疲于奔命的生命流程里,突然设下一种可能性,如同涪陵两江交汇处的景象,那里浑浊、不止、喧闹,但同时人们当下的朴实、豪爽、自私、贪婪 ... 是如此的清晰而通透,片刻清醒的真实,也许终将让我们认清自己的面容。
回顾整个记录的过程,江水穿流过新城与旧城,一端是热闹的城市生活,另一端是逐步消逝的过往痕迹。在疫情爆发的时期里,它们依然保留着一种稳定的相对关系。
我记得,一位站在乌江边上的老人,望着江山与城,手里提着散物,戴着竹编斗笠,站在荒废的码头边,他也许在想些什么,或许我有一刻能知晓他的心思,亦或许那是我永远无法理解的命题。
回来之后,我和DATONG工作室共同以这次行程为灵感,创作了一组陶瓷作品,以两种地域的泥士作为基料,融合交集,以手作的形式创作出形态各异的陶瓷器,随 机组合的形态与不经意间拼组的图画,促成了一整组创作,希望它们始终来自于山,来自于水。
江水畅流,日新月异,古有的骄傲,今现的流亡,三五年一划分,亦有绵延,亦有断绝。自然起催随,给予新旧日、来去、存亡,造通识的路,演无常的剧。烟火吹逍遥,惜明月与薪柴,将抗拒的力握紧手中,我们迈出未知的每一步。
涪陵位于三峡库区腹地,长江、乌江交汇之处。新有新区,旧有旧城。
李渡分新区老城,一个于山下,一个于山上,间隔一条盘旋的山路。站在山上往下看,满是生活的痕迹,破败的门窗,长满青苔的房檐,错乱生长的植被。随路而下,生活的迹象逐渐展现,沿路至尽,即遇乌江。若以乌江作为区隔,两岸曾有过能见的规划,一岸生活居住,一岸工业运输。
当处岸中,旧的秩序像烂墙,该拆的拆,该翻新的不留痕迹。一路偶遇修缮建筑的人群,也有来往运输货物 的卡车,生活如此,生意依旧。旧城保留着最基本的刚需 商业与业余活动。人们嘴里聊着轻松的话题,孩子们满 大街追着打闹,饭店忙着饭点前餐食的准备,维持着旧 城不落的日常。沿着老城仅有的一条主路,上下蜿蜒,路的尽头是曾经的渡口,宽阔而下沉,长满杂草,青苔湿滑 。仍然居住在岸边的老人,整理着房屋檐下的篱笆,檐上 所临的整栋楼房,飘着几块硕大的白布,遮风挡雨,长久 未被修缮的楼体,表面腐朽破败,任由树枝蔓延进房间, 从门钻进,从窗爬出,带着遗憾和不甘,建筑们似乎想要投靠自然,学习它的语言,尝试它的姿态。
渡过桥梁,来到对岸,停摆的工业制造,大型的设备 与掉漆的口号,好的繁华在当时留住了安定和发展,留住了人的步伐与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动力下,向前发展。 而江水上涨,人亦动摇,随大流,沿江下,散落各地各营,留有带不走的利益和不带走的制造方式,跨入新时代。 望回对岸,生活的痕迹不断向上生长,旧的痕迹逐渐破 旧衰败,新建筑瞬息拔地而起,争光添彩,坚固稳定,表 达着新审美与建造秩序,配合政策的扶持,欢迎着老城里仅剩的居者。
向上,回到新城,当下的涪陵拥有同等级城市该有 的一切,最高的商业体、政府规划的市场、多功能的市民 广场,配套齐全的本地学校,金黄色装修的KTV,开了又 倒的商铺,争执不断的人们…它像极了无数个中国类 似的小城市,商业同等的下沉,人们相似的娱乐,随处可见的网络语言,流行与传统交织融合。
涪陵交汇两江,于是交汇之处,政府修筑了一片面 积惊人的城市广场,三级台阶,下沉分三段,依着下缓, 广场按级向外扩张,要去到最靠近两江交汇的地方,需 要穿过形形色色的广场舞队列与散步的人群。这里的广 场舞按风格区分,每一队都保持着统一的队服、队列,播 放静心挑选的舞曲。他们跳着属于自己一派的舞蹈,纵 使几种音乐混为一体,也能抓到自有的旋律。在涪陵人 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人们每晚都会按时聚于此,创造着属于这个城市最高声贝的狂欢。
穿过他们,背对他们,抵达最靠近两江交汇之处,身 后是噪音与人群,身前是近江与远景,远处山影成形,略 带雾气,少有色彩,能见的江的尽头,是一座连接两岸的 桥梁。近处两江交汇,若隐若现,默契的靠拢,逐渐融为 一体,带着江面上的船只,向桥的方向渡去。逐渐远离这 座城市的广场,远离舞蹈的人们,远离嘈杂的音乐,远离兴起的秩序。
城市依旧如此建设,新的思想,流行的元素,畅通的 网络,它们所到之处,都会被快速吸收、翻译、再创造。旧 的形式,传统的逻辑,漫长的惯性,依旧运用于人们的生 活,偶有迁移、拆换,会留下根与种,也会亡于勤与利,但 新与旧总会造力,它们奇妙的交织,供于人们舒适的选 择,温柔的出拳,灵活的感慨。生活、体验、领悟,塑造了 人们各有的力,那力如微风,动过肩头,划过眉梢,清晨 与夜晚,跳跃漫游,它与你共存、对抗、厮守,相同的命运 与不知的喧哗,它依旧没变,过往不变,未来亦不变。但我伤感的看到它的部分沉入江底,伴随着自然的声音,手脚的力量,思考的热情,一同坠落。
那些岸与对岸相等的平凡,人与他人相似的共情,知与不知无限的探索,在交汇之处,变得模糊。江山之间,一如平色;电子荒原,你来我往;交汇交融,化作山与水。
但他始终来自山,来自水。